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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纱笼诗

2022-06-07 10:54:05 来源:杂文月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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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树民/文

读五代时期王定保所作《唐摭言》,有一段颇耐玩味。话说唐朝有王播者,年少时孤苦伶仃,不得不寄居扬州惠昭寺木兰院读书,起居饮食,同僧人无异。僧人讨厌嫌弃王播这个“穷施主”,便撞钟前悄悄开饭,等王播听到钟声再去斋堂,饭时已过,只好饿肚子。

二十年后,王播官居高位,且出镇此地,于是,故地重游,造访木兰院。但见自己旧日所题之诗,都以碧纱罩护,回首往事,不禁大发感慨:“上堂已了各西东,惭愧阇黎饭后钟。二十年来尘扑面,如今始得碧纱笼。”

无独有偶,宋代魏野曾随宰相寇准(封莱国公)同游陕地僧寺,各在寺中题诗留记。后来两人又同游此寺,见寇准诗已用碧纱罩护,而魏野诗却灰尘尽覆。一位很会来事的随从见状甚觉尴尬,便用衣袖拂拭魏野诗上的灰尘,魏野甚觉好玩儿,自嘲曰:“若得常将红袖拂,也应胜似碧纱笼。”寇准则抚掌大笑。其实,魏野也是当时有名的诗人,有一首著名的《寻隐者不遇》,诗云:“寻真误入蓬莱岛,香风不动松花老。采芝何处未归来,白云遍地无人扫。”意蕴甚佳,今日仍被激赏。但他一介布衣,一生清贫,诗作再佳,也难给人家壮门面博好处,罩护其诗做甚?大约碧纱笼诗也有规可循,似乎同诗的精彩与否关系不大。

余突然想起“世态炎凉”这个词,大呼“世态炎凉”的各色人等,似乎就在眼前晃动,人人眼里喷射着忿懑不平之光。他们之所以感受强烈,无非是炙手可热权势附体时,尝到了太多的特权滋味,逢迎巴结的人,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热闹纷繁,难道这正常么?俟权势旁落,一下变得冷清,不再有人围前跑后,颇有被人冷淡之感,于是慨叹人忒寡情。窃以为,大可不必。四季运转,春夏秋冬,有春暖夏炎,必有秋凉冬寒,此乃人生常态,悖逆不得。要清楚,被趋炎附势者包围,那是一种“偏得”,而非理所当然。照实说,人家瞄准的唯有权柄,谋取的仅是利益,设若为至清者,就不该犯糊涂,何必非把自己当成一道“主菜”不可呢?

再仔细琢磨琢磨,咂咂味道,面对碧纱笼诗,人人心态各异。王播遭遇“前倨后恭”,心中感受自然不比常人,那首“感想诗”尽管只叙事实,却隐含着讥讽和贬抑。内心的激荡澎湃,在其诗中虽未露痕迹,但对“以势取人”的腌臜风气,还是透出了鄙视和嘲笑,谁该“惭愧”不言自明。王播的这种心态,乃从“凉”趋“炎”者的心态,尚存几分清醒。俟被“炎”得日久天长,习惯成自然,对趋炎附势者的鄙视自会消失,是否乐在其中亦未可知。恰似寇准的心态,被“炎”的时日长了,心里磨出了“老茧”,也就不再把“世态炎凉”太当回事了。寇准是出了名的清官,面对趋炎附势者,似乎也心安理得,那大笑就颇值得品一品。

而让余更感兴趣的是,寇准数度倒霉被贬,不再官居高位,权势扫地了,他的题诗是否还被碧纱罩护?俟王播、寇准告老还乡时,不知尚有碧纱笼诗的待遇否?余虽未经深入考证,但按根深蒂固的品级功利观念揣测,也说不定有何变数,因为碧纱笼诗的待遇,似乎设有门槛,同官级是紧密挂钩的。再说,拆匾灭字,毁文销名的事,历史上没少发生。一旦由“炎”变“凉”,寇准、王播是否同样会大呼“世态炎凉”呢?余之答案,“莫须有”也。但余敢断定,只有布衣大诗人魏野,心态平和,感觉不到“世态炎凉”,因为他一直“凉”着,根本不知“炎”是什么味道。反正不管是否碧纱笼诗,也不管尘垢覆诗,都不会改变诗的品质和流传,所以,“世态炎凉”似乎与魏野无关,其定然亦无心思计较的。

照实说,碧纱笼诗之类,在熙熙攘攘的尘世间,只要等级观念存在,无论古今,都是稀松平常的事,不足为怪。即便发生在所谓的一方净土,虽然嘴上说着人人平等,除了多一点点讽刺意味,仅仅是对世态的真实映照而已。风,是无孔不入的;世风,亦是无孔不入的。风过之处,莫不留下痕迹。倘若非得寻一处纯净的去处,以安放纯洁的魂灵,那只有自己的内心。因为,心灵的至清至纯至善和高尚,只要信仰坚定,任何邪风都无力撼动。

余思之再三,诌打油诗权作结尾:夏虫安知冬冰寒,至清焉觉世“炎凉”?净地平白纱笼诗,尘世莫怪“鬼打墙”。碧纱笼诗岂为诗,清心无垢何“炎凉”?毕生只求黎民暖,丹心素怀自豁亮。


来源:杂文月刊
责任编辑:崔国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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