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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鸣还是私鸣?

2021-06-16 10:59:49 来源:杂文月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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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诚龙/文     王青/图

晋惠帝以傻而名闻天下,比如他有个著名的“蛙问”——那次他率领文艺界与理论界人士到华林苑采风,一帮子文人吟诗作赋,春水池塘蛙句句,他老人家“闻虾蟆声”,突然问这般饱学之士:“此鸣者为公乎,私乎?”然领导问得再蠢,学者也要装学术解答:“在官地为公,在私地为私。”

人皆以此来证晋惠帝是傻皇帝,蛙问者是蠢货,蛙答者是睿人。然天下没这般逻辑,要蠢,蛙问者与蛙答者都是蠢嘛。以蛙问为蠢,以蛙答为智,估计是学者掌握了话语权而已。皇帝或傻,这里却不傻,一声蛙鸣,他想到公鸣与私鸣,也是蛮合皇帝身份。他是在问舆论界呢,他是在问太学院呢:那些天天呜哇呜哇发高论的,“此鸣为官乎,私乎”?晋惠帝听了学者之答,没做声,他是韬光养晦也。晋惠帝在装傻,学者们在装智,谁傻谁智,谁说得准呢。

此处要说的是宋朝。宋朝有太学院,太字下少一点,便是大。太学院几同大学与学院,这里是士聚之地,是官地还是私地?学士,硕士,博士,院士,都集聚于这个“华林苑”之“池塘”里。士字与土字,一个模样,所不同者,士字下一横短,上一横长,意思是,士是接地气少,飘空中多。这也不完全错,士子当然要仰望星空嘛。

话说大宋太学院,因集聚高蹈之士,所以常常是春水池塘蛙句句,人人鼓腹而鸣,个个摇旗呐喊,“此鸣者为公乎,私乎”?公者私嘴为公,私者公器为私,公鸣与私鸣根本就不以公地与私地为区分。蛮多人,不吃官家饭,没拿官家钱,也忧国忧民,击缶而歌,为民请命,为国鼓呼;也蛮多人,吃着公家饭,拿着公家钱,却是谋己谋家,弹铗作歌,又哭又闹,爱哭的士子求奶喝。

池塘之蛙,到底是公鸣还是私鸣,有时是不好判断的,都一样高调,都一样立言,蛮难分辨其为公共事业立德,还是为个人前途立功。大宋每出台一个政策,太学院总是闹嚷嚷;大宋每提拔一个干部,太学院总是哗啦啦。宰相府要上山,太学院说不对,必须要下水;宰相府说要下水,太学院说错了,当上山。用上奸臣,固然吵成一鼎沸,用上忠臣,也是闹成一锅粥。太学院的舆论干政,形成了第四种强大的力量。

有个叫史嵩之的,是赵理宗时候的宰相,他对外政策,是力主求和的,求和求战,都有支持者,也都有反对者,但在太学院,却是反对者居多,临安太学生黄恺伯、金九万、孙翼凤等百四十四人,武学生六十七人,京学生九十四人,宗学生三十四人,建昌军学教授卢钺等,一个个群起而攻之。史宰相对这般汹汹士论,倒也不打杀,史称其人,清德雅量。他对太学院士子讽议朝政,是持开放之态度的,然则,士论却不容,朝廷不好留他,史氏因而被舆论搞下台了。

另一个叫丁大全的,是个入奸臣传的角色,据说他一副尊容,不像人,“蓝色鬼貌”,士子给他起了个诨名,叫丁蓝鬼,为人“奸回险狡”,为官“狠毒贪残”。若说史嵩之对舆论,是一个字:容;那么这个丁大全,也是一个:打。他以下犯上,有太学生陈宗等六人联名上书,要朝廷治罪丁某。太学生没甚权力,有的只是嘴巴权,这家伙先把太学生抓了起来,后来开除学籍,由此下禁令,禁止三学(太学、宗学、武学)参政议政。丁某恶举,引发更大声势的反对浪涛,最后,这个丁某也干不下去,被流放海南,押送途中,被押解官推入海中,溺死了。

如史嵩之,对太学容,干不下去;如丁大全,对太学打,干不下去。容不得,打不得,两难之难,却难不倒奸臣贾似道。贾似道不容不打,或谓是既容既打,他所采取的是买。这里,且说一件事,太学院澡堂坏了,大冬天里,澡堂里雪花飘飘。不日,贾似道拨了一笔钱,将澡堂修缮一新,没铺金却镀了银,太学生们山呼万岁,作诗歌颂贾似道,“碌碌盆盎中,忽见古罍洗”。太学生也是太容易感动了。其时,太学院山长是雷宜中,雷氏去向贾似道汇报工作,贾突然问:学生澡堂修好了,你也可以去洗个澡。这让雷校长瞪眼:学生澡堂什么时候坏的,什么时候修的?校长都不晓得。

贾似道对太学院,确实是拨了不少款的,前天拨几万元,修学生澡堂;今天拨几万块,改善学生伙食;明天又拨十万百万的,给太学院建学生宿舍;再后天又批条子给财政,给太学生发补助。这是贾似道真的重视人才、重视教育,厚待知识分子?“似道既专恣日甚,畏人议己,务以权术驾驭,不爱官爵,牢笼一时名士,又加太学餐钱,宽科场恩例,以小利啖之。”所谓厚爱士子,不过是其权术也,花小钱没办大事,花小钱堵士口也。

贾似道真没办大事。其时也,民间生活苦,比学士苦十倍,贾氏不管民生,饿几个贫民有甚要紧?还少了一张嘴巴;其时也,国防之事,大矣哉,襄阳陷入敌手,急需军费开支,贾似道却卡着不给钱。贾似道谋官术是,利结三人,贱视贫民。三人者,一者官,一者士,一者商,都是所谓社会精英也,把三人捧在天上,自己便可以高高在上,作威作福了。

士可杀不可辱,士不可辱而可买。士子唱高调,发猛论,原来是在讨奶,给了一个位子,给了几张票子,便自塞了嘴子,便自断了“根子”。贾似道几次撒娇,说不干了,便有蛮多士子上书慰留,夸他是师相,颂他是元老,赞他是周公,称他是管仲,美其名曰是伊尹。有诗为证:

鼙鼓惊天动地来,几州赤子哭哀哀;

庙堂不问平戎策,多把金钱媚秀才。

摘自《邵阳日报》2021年1月22日


来源:杂文月刊
责任编辑:崔国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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